唐雨見他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, 忍俊不禁的揉了揉他的頭發, 開玩笑道：“他是我可愛的私生子。”

唐樂羽一聽, 炸了，將唐雨的手揮開, 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, 道：“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私生子？”

唐雨哭笑不得, “你這是怎麽了？”

唐樂羽不悅的抿起唇，盯著唐雨的臉看了半晌, 見她只是無奈的看著自己, 身上的氣勢瞬間消散了, “算了。”

在她眼裏, 他做什麽都是無理取鬧，他只是唐雨撿來的一個孩子, 有什麽理由過問唐雨的事情。

唐樂羽被自己的想法逼瘋了。

“好啦, 乖乖的，別鬧脾氣了, 我出去一趟。”唐雨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轉身離開。

唐雨走遠了，唐樂羽才擡起血紅的眸子，妖異的血光在他眼中徘徊, 銀色的佩劍在他手中猝然崩碎, 血液沿著他指縫滴落在地上。

附近的仆人很機敏的離開了，唐雨之前就下了死命令，在唐樂羽心情不好的時候千萬不要靠近, 能躲就躲。

片刻後，整個荷院只剩下唐樂羽一個人。

淡紅色的光在荷院蔓延，池塘裏的荷花大片大片的枯萎，碧綠的荷塘像失去生命了一般，變得渾濁不堪，死氣沈沈。

入夜，月光透過厚重的簾幔，在明亮的燭火中消失，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，黛色的天空寧靜和諧。

唐樂羽單手撐著側臉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窗戶外看，右手隨意的擺在桌上。

掌心露出一道很深的傷口，桌面上有幾條散亂的帶著血跡的繃帶，顯然是主人不會包紮而煩躁的拆下來過的。

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唐樂羽的眼睛無神，呆滯的眼珠子一動不動。

院子裏的竹葉飄進窗戶裏，唐樂羽皺起眉，視線落在桌上的繃帶上，飛快的將受傷的手包紮起來藏進袖子裏，將剩餘的繃帶塞進床底下。

剛起身，一陣敲門聲響起。

“咚咚咚。”

“小羽毛，休息了嗎？”

唐雨的話音剛落，屋內的燈光就滅掉了，她哭笑不得的繼續說道：“我有話要對你說，能開下門嗎？”

房內一片安靜，待唐雨要擡腳離去之時，一串腳步聲響起，房門打開，一身白衣的少年站在門內。

少年的身高只到唐雨的肩膀，一頭銀發披散，眼簾半搭著，聲音慵懶的說道：“你要說什麽？”

“才睡醒？”少年精致的臉上一點倦意也無，唐雨是明知故問。

“有話快說，說完快點走。”少年不耐煩的揉了揉頭發，半靠在門板上，一點邀請唐雨進去的意思都沒有。

唐雨理了理他那被揉亂的長發，見他依舊半垂著眼睛，似是很不情願，收回手，問道：“聽下人說，你今天傷到人了？”

“我沒有。”少年撇開眼。

唐雨見唐樂羽死不認錯的模樣，臉也冷了下來，“如果你只會用你的力量傷人，那麽就沒必要留在唐府了，唐府容不下你這尊大佛。”

唐樂羽緊緊的咬著牙，將即將脫口而出的“我沒有”咽了回去，手指卻因為用力過度在微微顫抖起來。

“你就那麽不喜歡我？”

唐雨的眼眸一頓，顏天羽也說過這麽一句話，看著眼前的少年，她差點以為是顏天羽站在了她的面前。

她記得當時給顏天羽的回覆是：“談何喜歡？”

聽到唐雨的話，唐樂羽腦中嗡嗡的響，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，感到了一陣窒息，失望、傷心甚至是憤怒，都不是，他只覺得眼前白茫茫的，好像在下一刻就會暈倒在地上，再也爬不起來。

他的肩拉聳了下去，聲音幹啞的說道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唐雨抿了抿唇，剛剛那四個字不自覺的就說了出來，餘光看見唐樂羽的手在滴血，雙眉微蹙。

這十二年來，她不止一次將唐樂羽的雙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作比較。

從原本可以輕而易舉的包裹在手心裏，到現在和自己差不多大，唐樂羽的雙手一直都是白皙無暇的，而現在這只手上雜亂的纏著繃帶，深紅色的血在泛著青筋的指間肆虐，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。

唐雨扣住他的手腕就往門內走，唐樂羽筆直的站在原地，任唐雨怎麽拉就是一動也不動。

他只是重覆著一個問題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唐雨從來不知道這句話有多麽傷人，可是看著唐樂羽絕望的眼神，她忽然就後悔了。

“我幫你重新包紮傷口。”

唐樂羽感覺自己的眼睛發疼，可是他連合一下眼簾的不敢，睜著一雙充血的眼睛，不斷的重覆那個問題。

“你剛剛說什麽？”

唐雨沒好氣，見唐樂羽還是無動於衷，眼中的溫度也變了，“你是要我幫你包紮傷口，還是讓我現在就走？”

唐樂羽呆呆的看著唐雨，半餉才邁開步子，進入了房間。

唐雨從櫃子裏找到傷藥和繃帶，回頭便見到唐樂羽低垂著頭靠在墻上，手上的血灑了一地。

她抽了抽眼角，頭疼道：“過來。”

唐樂羽胸膛起伏了幾下，走到唐雨面前，被唐雨推坐到床上，嘴唇抿成一條直線。

唐雨走到床邊坐下，拉過他的手，幫他解開繃帶，當看到繃帶嵌入肉中時，心中微顫，“疼嗎？”

唐雨靠得太近，身上淡淡的冷香讓唐樂羽的眼神閃了閃，片刻後依舊死氣沈沈的道：“不疼。”

唐雨將藥粉細心的灑在被布條折騰得外翻的傷口上面，感覺到唐樂羽的顫抖，停下手再次詢問：“真不疼？”

“不疼。”

系好了繃帶，唐雨將他的手放回到他腿上，摸了摸鼻子，輕咳一聲道：“我剛剛心情不怎好。”

唐樂羽被一片陰影籠罩，擡起頭看向唐雨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：“什麽？”

“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傷人了，他們已經避開了你，你為什麽還要弄瞎他們的眼睛？”

唐樂羽嗓音沙啞的道：“以後不會了。”

唐雨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，“那就好，早點休息吧。”

聽到關門的聲音，唐樂羽咬住自己的手腕，眼睛漸漸發紅。

次日，驚恐的尖叫聲從唐樂羽的房間傳出，一個丫鬟慌張的跑出房門，大聲呼喚：“來人啊，快來人啊，小少爺出事了！”

丫鬟剛叫完，身體便被一道淡粉色的光打中，口中噴出一口血，倒在了地上。

唐雨趕到的時候，便見三四個下人倒在唐樂羽門口，試了試他們的鼻息。

沒斷氣。

“來人，將他們擡起去醫治。”

一群下人站在遠處，不敢動一步。

唐雨冷喝一聲：“沒聽到我說的話嗎？！”

這時，下人們才飛快的過來將人擡了下去，每一個敢朝門內望的。

見人都下去了，唐雨才沈著臉進了唐樂羽的房間。

“唐樂羽，你給我滾！”

“呵。”一聲帶著沈重喘息的笑聲從床上傳來。

唐雨一進門，就踩到了一腳的血漬，她看著腳下的血，額頭上青筋暴露，黑眸燃燒著憤怒的火焰，快步走到床邊，掀起床簾。

“你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，我不想再看見……”

唐雨的聲音在看清床上的人後，突然中止。

只見小小的少年蹲坐在床上，雙手搭在膝蓋上，口中的獠牙染滿鮮血，唐雨知道那些血不是別人的，因為少年的手腕上都是血洞，汩汩血液從裏面流出來，沿著床案流趟到地上。

唐雨突然覺得腳下的血有些燙腳，少年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，雙眼無聲的看著自己，口中喃喃道：“我幫你把討厭的人殺掉。”

他的表情很平靜，就像是昨天她不要暖玉，他便將暖玉扔掉的時候，就像她不要小狗，他便要將小狗殺掉的時候。現在，她不要他了，他便將自己除掉。

唐雨不知所措的站著，突然想起要叫大夫，轉身往外面跑，卻被抓住了衣服。

“師父，再讓我看看你……”

少年用盡最後一絲力氣，直到眼睛無力的合上，還手緊緊抓著唐雨的衣袖。

唐雨楞楞的看著毫無氣息的少年，腦海一陣眩暈，手指漸漸的顫抖了起來，幹澀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。

遠遠的一聲嘆息傳入她的耳中，“你還是不懂。”

失去意識前，唐雨感覺眼眶被溫熱的東西占滿了，她想問那個聲音，想讓她懂什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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